柯文哲的“定时炸弹”——美敦力故事

中国社科院  薛  力

      在2014年11月29日举行的“九合一”选举中，台湾大学医学院附设医院（简称台大医院）创伤医学部前主任柯文哲（外号柯P）医生以较大的优势战胜连胜文，当选新一届台北“市长”。深绿色的无党派人士在台北这个蓝色大本营当选市长，无疑让国民党与马英九创痛巨深，国民党与现有马英九行政团队的改组不可避免，并且已经在进行。以朱立伦为代表的中生代有可能全面接掌国民党领导层，国民党这个百年老店或可因此蜕变再起。

    对于柯文哲医生来说，从去年透露参选意愿，到确定 “三不”选举策略（不做任何负面攻击的文宣或广告；不举办政治动员的大型造势晚会；不打“悲情牌”、“对立牌”，不乱开“撒钱式”的选举支票）、再到争取新生代选民的选战操作，直到最后的投票结果，应该说，过程中虽有曲折，但最终赢得干净利落，有资格让对手心服口服。因此，笔者首先要对柯医生的成功表示祝贺，衷心期待他的高智商与敬业精神再绽新枝、并转化为台北实实在在的变化。这对于台北很重要。因为，不得不说，就城市发展与特色塑造而言，蓝营长期主理的台北这些年不如绿营操持下的高雄。有证据表明，大陆游客对于台北的印象正在从仰视变成俯视。笔者将在下月亲身体验一番：台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城市？高雄，到底好在哪里？

      柯P的胜选，主要是基于以下几点：专业成就、敬业精神、平民出身、求变承诺、新生代支持与新媒体应用。当然，民进党的支持也是一个因素。政治世家出身、比柯P年轻11岁的连胜文在这些指标上全部不如柯文哲，有些方面情有可原，有些方面则太不应该。有台湾友人告知笔者，連勝文自身的孱弱不堪以及在競選過程中履番犯錯，构成柯文哲胜选的另一主要因素。此次失败或会促成这个悠游卡公司前董事长反思自己，如是将助益于他以后的政治生涯。这需要另文辨析。本文旨在分析赢家柯P的一个不足，这个不足或可能成为其政治生涯的定时炸弹。

    柯P 的敬业精神集中体现为“每天晚上12点下班”。但他的专业成就更为可圈可点：医师资格考试全台湾第一名，到位于明尼阿波利斯市的明尼苏达大学医学院外科进修人工肝脏一年，进修后把心外膜氧合（ECMO，简称叶克膜）技术引入台湾并协助其在大陆的推广，制定器官移植作业流程并在台湾推广，把整合医疗照顾观念引入台湾。虽然家境也很富裕，但与连胜文相比属于平民商家出身，其长相也确实如“邻家大叔”。另外，“名医从政”自然比“世家从政”更受选民青睐。国民党内斗、马英九“六三三”竞选承诺跳票、马当局推行损害蓝营基本盘的政策、以及蓝营长期“执政”台北带来的暮气，都让选民有一种“求变”心理。“应用新媒体抓新生代”的策略则为他赢得90%的新生代选票，这要归功于一个因素：他竞选团队成员主要来自善打选战的绿营。 

    他的不足因素则有：作为亚斯伯格症患者，在人际交往等方面存在一些不足；“从小拿第一”的经历则让他养成自负、“爱放炮”的习惯，这是从政者忌讳的特点；没有行政管理经验，被一些台湾媒体称为“政治素人”的他，面临从掌管几十人的“医院部门主任”变成300万台北人的“当家人”的考验；吃穿虽不讲究，但从小生活优渥，对于民生之艰，并无体认；从他与台北创业青年的互动看，他对于“基本盘”新生代的生活与想法并不真正了解，新生代对他的支持很大程度上是其选举团队运作的结果。

    如果说上述不足可以通过适当的方式遮蔽或者缓和，以下不足却是他难以回避的：他与体外膜氧合器（或叫“体外心肺循环系统”）制造商美敦力公司的关系。

    （1）据邱毅爆料，柯P任台大医院创伤医学部主任时期，台大医院只采购美敦力的产品。他离开之后，台大医院才开始引入其他公司产品。行内人都知道，叶克膜厂家有美系、日系、德系，技术上美系产品并没有优势。美敦力公司总部位于明尼苏达州明尼阿波利斯市。

    （2）2004-2008年期间，他曾16次到大陆，且大部分时候与美敦力公司人员同行。他自己的解释是示范仪器使用，但频率如此之高，与产商关系如此密切，则是慎独的医生通常所不为。仪器使用的示范通常是公司产品讲师的职责。在这里，柯P把自己从“医学顾问”降为“产品讲师”了。

    （3）有意思的是，2008年马英九上台后，他到大陆的次数急剧减少，只有2013年到过两次，其中一次用的是周末时间。他的医学示范行为，居然深受台湾政治气候的影响。从中可知，他清楚知道自己那几年的行为有欠严谨。所以，许多台湾媒体并不觉得这个坦承自己 “深绿”的柯P，只是个“政治素人”。可以说，他的政治敏感性不亚于他的医学敏感性。乐于趟入通常被视作肮脏的选举政治浑水，说明他有在政治浑水中生存的素质与特长。有这种素质与特长者在医生中并不常见。

    大致上，大陆的医院新世纪初刚开始使用叶克膜时，他到北京协和医院、阜外医院等代表性医院进行指导，可以弥补美国专家的一些不足，是必要的。但后来发展到“心脏手术每年超过一千例的大陆医院都去过”（柯文哲语）则没有必要。他的工作重心是台大医院，一些示范工作可以交给同事去做。这是比较公允的医院科室主任的做法。因为，坦率地说，这类仪器的使用技术含量并不高，台大医院创伤医学部的许多医生都能进行操作示范，而且，因为经常操作的缘故，许多医生做得比他这个主任更好。

    所以，深蓝的罗淑蕾与邱毅，以及深绿的吕秀莲，都要求他解释频繁的大陆行以及与美敦力公司的关系，尤其是要求他解释“外科加护医疗经费MG149账户”，这种账户，在台湾医学界属于灰色地带。费解的是，他的妹妹柯美兰是台大医院眼科医生，却跨科室支领MG149的经费，领了之后很快又还回去。对于这些，他大打马虎眼，认为吕秀莲说的不是中文，要求罗淑蕾拿证据。这有欠妥当。

    大型国际医药或医疗器械公司与医生的关系，在全球都是敏感问题。一方面，医生的解释、使用对于药品与医疗器械的推广是必要的。商家通常会邀请医生参加一些推介活动。这些活动也有助于医生交流信息与技术。但商业目标与医疗目标很容易冲突，医生因为受商家不当影响、或因为不当受益而被处罚的事情，各国都有发生。因此，医生尤其是著名专家，通常很注意把握与商家交往的度，以免影响到自己的独立判断，乃至产生其他后果。柯P的做法明显超过了应有的度。他不收红包的名声并不能成为他可以逾“度”的理由。他在从政之际，有责任对这方面的事情自证清白。换句话说，这里，“举证倒置”适用于他。而以他现有的处理方式，在台北这样资讯发达、蓝绿对立明显的环境里，此事或许会成为影响他政治生涯的一颗定时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