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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可能正在进入“文明间和平竞赛”的长周期,崛起中的中国有必要更好地了解其他国家,日本更是重点国家之一。
深入研究过日本的中国人(如蒋百里、戴季陶等)的一大体会是:从明治维新到二战,中国屡吃日本之亏,一大原因是中国对日本的了解远逊于日本对中国的了解。这种状况现在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变。但是,中国对日本的研究与理解仍有提升的空间。本文重点分析当代日本的外交方略,简略涉及日本内政。
眼下,中日政治关系已经步出前几年的低谷期,中日韩自贸区建设提上了议事日程,中日第三方市场合作也在两国政府的推动下启动。那么,如何看待日本的印太战略?
日本的综合国力被中国超越并且差距越来越大是大势所趋。对中国来说这不过是“回归历史常态”。对日本来说则是典型的“百余年未有之大变局”。日本为此全面调整对内政策与对外战略。构想与推动印太战略就是其中的一环,其中有些内外政策的调整可以追溯到1990年代初期日本“经济泡沫”破裂后 。
日本在内政上的措施有:(1)政治与军事上,成为“正常国家”,为此把防卫厅升格为防卫省、通过宪法解释实现了海外派兵、并致力于修改宪法第九条。(2)经济上调整结构、加快产业升级与中低端产业的海外转移、调整ODA适用标准与对象国、进一步做大“海外日本”、有条件引进外劳解决少子高龄化、推动观光立国以培育经济新增长点。这些在安倍经济学中有充分的展现。(3)教育与科技上强化投入,鼓励基础科学创新。这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效,一大标志是,新世纪以来,日本获得诺贝尔奖者达18人,以获奖者出生的国籍衡量,仅仅比美国少1人,远远多于英国、德国、法国等。
日本在外交方面的战略思维很清晰:靠自身无法与中国竞争与抗衡,有必要采取多方面的综合措施:政治上保持距离、安全上强化防范、经济上有限接触、文化上展开竞争。
政治上,日本不认同中国的政治制度与政治价值观,无意与中国进一步强化政治关系(如推进东亚政治共同体),觉得自己的“西方世界的一员”身份在处理对华关系上是个优势,为此倡导构建一个环绕中国东部、南部、西南部的“自由与繁荣之弧”。
经济上,先是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EPA)为抓手,强化与一些国家的经济关系,继而力倡“10+6”以对冲中国主张的“10+3”。当发现10+6在一些方面不足以平衡中国、甚至可能也被中国主导后,转而先后采取加入TPP、主导CPTPP等措施。对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先是疑虑与反对,不但拒绝加入亚投行,还针对性地设立1100亿美元的亚洲基础建设投资计划。经过几年的观察,发现“一带一路”对日本的一些潜在价值,加上应对特朗普“美国优先”的需要,转而有限度支持“一带一路”,并将第三方市场合作确定为重点,泰国东部经济走廊成为第三方市场合作的试点。但迄今进展有限。
2019年11月初,印度以外的15个国家结束了RCEP文本谈判,准备在2020年正式签署RCEP文件。但日本经济产业副大臣在11月底表示,没有印度的加入,日本不会签署RCEP。个中原因,还是担心自己在RCEP框架内难以制衡中国。
文化上,采取了多方面的措施。日本坚信自己对各国游客的吸引力,因此在2015年提出“观光立国”的政策,目标是2020年海外游客达到2000万人次,旅游消费4万亿日元。由于效果良好,2018年把2020年目标调整为4000万人次、旅游消费8万亿日元。
日本的动漫产业已经形成了世界性的影响力,并占据全球一半以上的市场,这离不开地方政府的支持,如东京都把动画产业作为地方特色产业进行扶植,反对中央政府旨在强化对动漫审查的《健康培养条例》修正案,使得《青少年健全育成条例》成了“纸上法”。
日本料理店已经在全球树立起了“中高档餐馆”的形象,这主要是业者的努力,但也离不开政府机构与非政府机构不同形式的扶持。
日本还通过一些非政府机构(如外务省下属的特殊法人日本国际交流基金会)在全球推广“魅力日本”。在许多国家举办的日本文化节吸引了大量当地民众参加,以至于成为当地民众的节日,德国汉堡是个典型例子。从国家形象构建的角度看,日本的文化外交取得了成功,现在对日本免签的国家已经达到189个,排名世界第一。而在国际游客的满意度上,平均达到80%,中国游客对日本旅游的满意度更是高达90%,“多次游”成为许多国际游客的选项。
安全上,这是日本印太战略中的核心领域,着力甚巨。日本担心中国崛起过程中带来的“威胁”,认同“亚太再平衡不足以平衡中国,需要扩展为印太再平衡”的观念。因此,安倍2016年提出“印度洋-太平洋战略”:从太平洋到印度洋的广大地区,拥有“相同价值观”的国家进行合作,日本、美国、澳大利亚和印度起主导作用。可见,日本对构建美日印澳“四国同盟”的热情超过了其他三个国家。
但以“四国同盟”为标志的印太再平衡进展有限,原因主要是:(1)美国建制派、民主党与军方对此有兴趣,但强调美国第一、注重实利的特朗普对此兴趣有限。(2)印度长期奉行“不结盟”外交,强调外交上的“战略自主性”,不愿意全面加入“四国同盟”而成为他国对抗中国的工具,2018年婉拒了澳大利亚加入“马拉巴尔”军事演习,这是一个由印度主导的美日印三方年度海上联合军演。(3)澳大利亚对“四国同盟”有兴趣但又担心影响与最大贸易伙伴中国的经济关系。(4)东盟国家希望在印太地区保持其中心地位(centrality),不希望在中美之间选边站,对日本力推“印太战略”持保留态度。考虑到东盟国家是“海外日本”的重点组成部分,以及中日政治关系的改善,日本于2018年11月开始用“印太构想”(Indo-Pacific vision)取代“印太战略”。
日本也不反对与美韩组成亚洲版小北约,与韩国签署《韩日军事情报保护协定》是典型表现。该协定允许日韩两国无需通过美国人,直接分享有关包括朝鲜和中国在内的有关安全问题的情报。但由于历史问题与国民情感的对立,这在可以预期的未来难以实现。文在寅政府甚至在2019年8月决定不再续签上述协定。
总之,无论是叫“印太战略”还是叫“印太构想”,日本在印太地区外交方略的主要目标都是中国,其主要措施是:远交近守、平衡中国、保持影响、获取实利。
本文发表于《世界知识》2020年第1期,题目是:《日本印太战略的几个维度》。这里是原文。中文版比前几年发表的英文版说得更清楚些,后者大约等于summ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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